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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人相携着回到脂粉铺,趴在门口观望的阿黄和小明见状赶紧迎出来,将他们扶到了客房上药。姜如意拗不过季十三纠缠,只得请林语嫣在前厅稍候片刻,自己则在某人的鬼哭狼嚎中,排除万难地帮他上好了药。 随后,她打算替景玉卿看了看伤口,却被对方摇头拒绝。姜如意只当这等书生脸皮薄,看中男女大防,便不再执拗,只隔着衣衫看了几眼。好在景玉卿身上的都是皮肉小伤,不足为虑,姜如意索性将药膏送给他,又转头对小明道:“景公子身上脏了,借你一套衣裳给他换换。”“又找我借!”小明瘪瘪嘴,很不高兴地道,“掌柜的,我衣服再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!十三哥身上这套还没还我呢!”“好好,算我买的还不成吗?回头算在你月钱里面!赶紧去拿!”姜如意三两下把他赶走,“林小姐还在前厅,我去看看她。”说罢便起身离开。季十三立刻讨好地跟上,“娘子,我也去!”姜如意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?这次她可是打定了主意,季十三不把小算盘招供出来,自己就不理他,便道:“你不是说自己身负重伤吗?不回房休息还想干啥?”季十三立刻瞪大眼,惊奇道:“对哦,娘子给我上完药后,这手怎么立刻就不疼了呢?嘿,你说神奇不神奇!”姜如意拿起角落里的扫帚,一把扔到他怀里,“那正好,今天后院还没扫呢,你去吧。”季十三有些吃瘪,但好在脸皮足够厚,很快就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道:“好嘞,得令!”姜如意来到前厅,远远便见林语嫣正站在货架前,好奇地摆弄着上面的瓶瓶罐罐,她身段高挑,亭亭玉立,仅是一个背影便十分引人遐思。听闻脚步声,她回头看向经如意,面露关切,“景公子还好吧?”“没什么大碍。林小姐是习武之人,相信也看得出都是些皮肉伤,”姜如意深吸一口气,努力习惯着她脸上惊心动魄的妆容,“他不愿在这里上药,我便送了些给他,让他自己回去上吧。”“那便好。”林语嫣松了口气,这才露出笑容。姜如意看她一眼,又看她一眼,斟酌着措辞开口:“林小姐,你脸上这妆……”“好看吧?”谁料林语嫣竟面露得色,道,“我脸上本有些痘印,实在难看, 害得我都不敢出门。可自打化了这妆后,府中下人都纷纷称道,说不仅痘印瞧不见了,连我整个人也变得容光焕发了许多。我走在街上,也感觉大家都在偷偷看我呢。”姜如意想起之前阿黄和小明送珍珠粉去林家时,也打听到了差不多的说辞,顿时感觉一阵窒息。这都是些什么下人啊,拍马屁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实事求是一点?!亏得她那时候还以为林家小姐是真的因此而变美,还很感慨了一阵呢!再说了,就她这裱糊匠似的涂法,别说痘印看不见,再涂厚一点五官也能给遮没了好吗!她嘴角抽了抽,道:“林小姐这妆,确实……那个挺别致的,是自己悟出来的画法吧?”“是呀,我以前从未接触过胭脂水粉,这还是头一遭呢,”林语嫣笑道,“哦对,说起来,还要多亏你家相公将这些东西推荐给我呢!”姜如意闻言恨不得自掐人中:难怪她的脂粉铺生意不好呢,感情是有了这么个可怕的活广告,反向推销,谁吃得消?!不行,她得让这位大小姐知道,什么才是正确的化妆方式!“难怪啊,是说这哪家的粉质能这么好呢,原来是我自己家的呀,哈哈哈哈!”她干笑了两声,道,“不过啊,我前几日刚学了一种新的妆容,听说是从长安那边传来的,画出来既清新自然又活力满满,不知道林小姐可有兴趣试试?”“听起来倒是不错,”林语嫣眼睛当即亮了亮,爽快道,“那就给我试试吧!”听闻她答应卸妆,姜如意忙喜出望外地将人拉到后院,替她洗净了脸,又借着院里的明光,将她的面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。不得不说,林语嫣的素颜,已经比绝大多数女子要美上千百倍了,说是“冰肌玉骨”也不过。只是诚如她所言,因为生了痘,如今前额和下巴上还残留着些许痘印,倒确实有些白璧微瑕。见姜如意盯着自己,林语嫣摸了摸的脸,叹息道:“哎,却不知你那新妆容,能不能遮住我这痘印。”“我突然想起来,有一样东西或许帮得上忙,”姜如意灵机一动,冲她笑道,“林小姐等我片刻!”说着忙不迭地跑进自己的房间,一阵翻箱倒柜后,捧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盒。林语嫣接过打开,只见里面装着些浅棕色的膏状物,细嗅还有淡淡的草药味道。“此物名叫太真红玉膏,以轻粉、滑石、杏仁去皮等为原料,碾成粉末蒸过之后加入麝香和龙脑,用鸡蛋清调匀,每日睡前洗完脸后用此膏敷上一小会儿,时日长了,不仅能去除痘痕暗斑,还能使面色红润起来。”姜如意献宝似的道,“痘印这东西留在脸上终究不好,与其拿东西遮盖,不如想办法尽早根治了才是!” 林语嫣闻言,眼里满是惊喜,“这么神奇东西,我却还是头回听说,这也是姜掌柜亲手做的?”姜如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道:“这方子是我在医书上学来的,前些时日闲着无事就做了些,可一直卖不出去,就都压了箱底,倒差点让我给忘了。至于效果如何,恐怕还得林小姐亲自试试了。”“好说好说,如果效果好,我自会替你好好宣传宣传!——多少钱?”林语嫣说着就要掏腰包。“好不好用还说不准呢,哪儿能要你的钱呢?”姜如意忙拦住她,摆手道,“我与林小姐一见如故,只盼这东西当真能替你解决了痘印的烦恼才好!”这位林家小姐的性子,豪爽中带着些单纯直率,仅仅是今日初见,便已然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。“不瞒你说,我今日见了姜掌柜,也觉得分外投缘,”林语嫣闻言也不再与她拉扯,笑道,“既如此,今后我俩就交个朋友,你也别叫我小姐,我也别叫你掌柜了,这样太生分。”二人相互问过年龄后,很快便“语嫣姐姐”“如意妹妹”地叫上了。闲聊的功夫,姜如意还动作麻利地替自己这位新姐姐画好了妆。林语嫣眉眼如星,英气十足,若是妆太浓,会显得过于盛气凌人。故而姜如意便只用珍珠粉在她面颊上淡扫上一层,用石黛轻轻描了眉,最后选了淡色的山花胭脂,只蘸上极少一点,抹于两颊和唇上。照镜子时,连林语嫣自己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,半晌也说不出话来。“哎呀呀,真可谓‘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’啊,”正此时,却听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从旁响起,“不想我家娘子不仅会做胭脂水粉,就连化妆的手艺也是一绝,为夫当真是与有荣焉!”二人回头,就见季十三扶着扫帚站在旁边,正津津有味地朝这边看过来。若是换了寻常女子,此情此景之下多少都会有些羞涩,可林语嫣却大大方方地冲他一笑,道:“我听了前半句,还当季公子是在夸我呢,绕了一圈,原来夸的还是自家娘子。都说姜记脂粉铺的季公子是二十四孝好相公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!”季十三笑容不改,“孝敬娘子,天经地义,过奖过奖。”他俩一个神经大条,一个脸皮奇厚,这一来二去的,倒让姜如意无辜躺枪。正要开口转移话题,恰逢客房的门推开,景玉卿从里面缓缓走出。林语嫣立刻噤了声,一双眼只是直直地盯着他。景玉卿依旧穿着自己沾着血迹的白袍,他捧着阿黄拿来的衣服,径自走到姜如意和季十三面前,双手奉还后,又朝他们弯腰行了个大礼,以示感谢。随后便转身离去,消瘦的背影透出几分清癯落拓。这时,小明惊叫道:“掌柜的,这衣服里还放着一小块银子呢!”竟是买药钱吗?姜如意失笑,这景玉卿,还挺有骨气。她打心眼里还挺欣赏这种性子的人,站在原地想了想,忽然三两步追上去道:“景公子,近来天气炎热,你老站在太阳底下卖字也不是个事儿。我这脂粉铺地方大,不如日后你就把摊子支在前厅吧!来买字的也能顺道看看脂粉,来买脂粉的没准也就捎带手买你一副字,咱们还能互相照顾照顾生意!”景玉卿回身看她,眼波微动。但很快,他只是笑了笑,冲她一礼而去,姿态客气而疏离。姜如意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,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,莫不是自己太多管闲事了?正此时,却见林语嫣也跟出来告辞,说话时还探头探脑地往外看,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。姜如意将她送出门去,心里暗想这林语嫣心思还当真挺一目了然的。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,姜如意闷在房间里,好好翻了翻手头上的医书,打算再做一些太真红玉膏。给林语嫣的那一盒是好久之前做的,如今制法都生疏了,有必要重温一下。前厅的事情,季十三带着自己的哼哈二将早已打点得游刃有余,账目更是记得明明白白,已经不需要她过多的过问。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,姜如意已然彻底接受了这样的分工模式,并习惯如常。至于之前的“冷战”,更是在季十三的东扯西拉,插科打诨中,被不知不觉地化解掉。这日,姜如意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,已是夜色四起。远远的,她听见阿黄和小明正在前厅张罗着关门,便伸了个懒腰,打算过去看看。谁料刚走到前厅,就见一人在外面探头探脑。见了她,眼睛立刻亮了亮,小跑过来道:“姜掌柜,请留步!”姜如意定睛一看,只见来者是当铺的杜掌柜,只不过他今日样貌有些不同,不仅脖子上多了几道抓痕,左眼眶上更是印着一圈大大的乌青。早听说过他家有个厉害的河东狮,姜如意倒也不以为怪,便笑道:“杜掌柜好久不见,最近生意可还好啊?”“生意还行,就是……哎,我家娘子最近又给我出难题了!”杜掌柜凑近几分,小声道,“姜掌柜啊,你能不能同我说说实话,林家退给你的那批珍珠粉,到底能不能卖我一些?”姜如意如堕云中,珍珠粉都搁在箱子里没动过,她巴不得有人赶紧买走呢,这话又是从何而起?而杜掌柜见她没开口,又急忙忙地道:“哎,我家娘子不知中了什么邪,非要你这儿的珍珠粉不可,我来问过许多次,却得知这东西暂时不方便卖,究竟是什么缘故,也未告知。娘子得知自然不肯罢休,在家里又哭又闹,逼我一定得想法子弄到,否则就不让我回家。姜掌柜,你就行行好卖我一些吧!多少钱都我都出!”不方便卖?还有比这更敷衍的理由吗……姜如意看向阿黄和小明,二人对视一眼,一个点头,一个摇头。点头的阿黄道:“杜掌柜确实来问过,季公子让我们这么说的。”摇头的小明道:“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。”姜如意本想让他们把珍珠粉拿出来,但心念一转,似乎明白了什么,便又问:“最近可还有其他客人来问过珍珠粉么?”“多了去了,”阿黄立刻道,“也不知是怎么了,十个客人里少说有六个都是问有没有珍珠粉的!”小明补充道:“还有一个会自己在货架上看看,没找到珍珠粉扭头就走!”不想在自己闭门做太真红玉膏的这几日里,珍珠粉竟突然变成武陵城里的抢手货了。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,却也不难想到是出自何人的手笔。脑中隐隐浮现出季十三的那句“既是好东西,当然要好好吊一吊胃口了”,她忽然感觉自己到了现在,似乎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意思。无非是“物以稀为贵”这五个字。可恶的季十三,一句话要绕这么多次弯子,累不累?!她如此想着,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挑起来。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人在,便又匆匆扯下,清清嗓子道:“便如阿黄和小明所言,那批珍珠粉一直是我家相公在打理,具体情形,我着实不太清楚。不过,既是我家相公如此说了,想来定有其缘故,回头我帮你问问他,再做计议如何?”“那可当真是要多谢姜掌柜了!”杜掌柜连连感谢,想到什么,很快又唉声叹气地起来,“若当真是全然买不到也就罢了,偏生我家娘子说了,她那几个经常往来的闺蜜,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都买到了,却又都守口如瓶。如今她们人手一个玉簪花包,动不动就拿出来在我娘子面前炫耀,我家娘子生了气,回家就骂我,说我没本事,连这点门路都找不到!哎,我可真是太难了!”姜如意嘴角微抖,暗想这季十三也太缺德了,守着珍珠粉吊人胃口便罢了,偏偏还暗中扔些甜头出去。如今这城中的女子们,说不定都以此互相攀比起来了。也难怪这杜掌柜深更半夜的,还偷偷摸摸跑来找自己“走后门”。听了杜掌柜一通抱怨,好说歹说把人送走了。姜如意长长松了口气,吩咐阿黄和小明将大门关上。一回头,却发现季十三正抱手靠在通往后院的门边,笑眯眯地看着她,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。“没想到,我家娘子已经颇有几分小奸商的模样了,真令为夫大感欣慰哪!”四目相对,季十三笑容更甚,“我原本还怕你沉不住气将实情说出,打算随时出现救场呢,现在看来,倒是白担心一场了。”“别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人聪明,你不说,我也能自己看出来,”姜如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,“明明有一大箱珍珠粉,却守着不卖,让这么多人干着急,这么奸诈的手段也亏你能想的得出!”“娘子谬赞,只是‘奸诈’一词用的不大准确,不如改为‘机智’更好,”季十三头一歪,把脑袋抵在门框边,没个正型儿地看着她笑,“毕竟,咱们一不囤积居奇,二不漫天要价,充其量只是使了些小手段,让原本不太稀罕的东西显得稀罕了些。一样东西既然稀罕了,自然便少不了追捧之人,人心向来如此,也不是我逼他们的嘛。充其量,只能算得上一点点‘炒作’。”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浑不在意,而对于难以企及的东西,却又格外好奇和渴望,诚如季十三所言,人心确实如此。季十三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。在大张旗鼓增人胭脂水粉的时候,他便安排好了人,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被林家退换的那一批珍珠粉,引起众人好奇,却又故意回应得遮遮掩掩。果然,很快便有不少人来问珍珠粉到底是怎么回事,有的直接来铺子里打听,有的则私底下套他的话。季十三一视同仁,统统用“不方便卖”的这个蹩脚的理由打发了,暗中却又让阿黄和小明偷着卖了一些,并格外强调这制粉的方子是从宫里传出来的,坊间极为难得。不出所料,很快女眷之中便掀起了用珍珠粉的风潮。有珍珠粉在手的,显得高人一等,没有的,便似有些抬不起头来。听季十三讲完,姜如意惊讶之余,也着实有些佩服他的手段。不,这不仅仅是普通的经营手段,而是对人心的揣摩和利用,竟然如此游刃有余。正有些晃神,季十三却凑过来,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姜如意猛然回过神来,仓皇道:“那什么……珍珠粉,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卖?”“不急不急,等火再旺一些。”季十三不紧不慢地笑道,顿了顿,“说起来,娘子可知,你方才和杜掌柜说的哪句话最得我心?”姜如意仰头看他,不解其意,“哪句?”“自然是‘我家相公’那一句,”季十三忽然低下头,凝视着她,笑意渐深,“虽然娘子已是妙语连珠,应对自如,可到底还是这四个字,最为悦耳动听。”他身量极高,俯身间几乎将她全然笼罩在阴影中。屋外依旧晚风阵阵,吹得树上枝叶沙沙作响,而屋内气氛却已变得有些不同。在极近的距离里,季十三低头看着她,眉睫低垂,却遮不住眼底浓墨重彩的笑意。那笑意仿佛带着一种奇怪的力量,将人深深吸引着,挪不开视线。魔怔一般,姜如意一时间竟忘了回嘴,甚至连任何反应都给不出,只是瞪大了眼,怔怔地和他对视着。人动弹不得,心头却是一片兵荒马乱,心跳如擂鼓般雀跃着,几乎要跃出胸腔。将姜如意的反应收入眼底,季十三不仅未收敛,反而伸出手,缓缓抚上她的面颊。姜如意的脸已如火烧,连呼吸都变得急促。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,她似乎明白,似乎畏惧……也似乎,有所期待。然而季十三的手只在她发间轻轻滑过,便拿了开来。他抬起手,弯着眉眼,将指尖上的一片碎屑亮给她看。姜如意一眼认出,那是一小片杏仁皮,定是自己在做太真红玉膏时,不慎沾到了头发上的。她赶忙笑了笑,以求缓解气氛:“哈哈,原来是沾了杏仁皮啊,我还以为……”说到一半,赶紧刹车,不能再说下去了!偏偏季十三听得真切,笑问道:“以为什么?”“没、没什么!时间不早了,我先回房了!”姜如意明知他是故意的,却也无力还击,只得随意地扔下两句话,红着脸落荒而逃。季十三站在原地,看着姜如意的身影消失不见,才轻声道:“小奸商,溜得还挺快……”声音喃喃,如同自语,但嘴角却徐徐勾起带笑的弧度。话音落下后,更是哼着小曲儿,心情极好地离开了。很快,前厅只留下关了大门却走不掉,只好被迫目睹了全过程的阿黄和小明。小明看向阿黄,似懂非懂,“刚才……那也算是闺房情趣吗?”阿黄没有回答,只是望向远方,眼中闪烁着敬佩之意,“高手,十三哥当真是高手,看来我需要向他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……”有好一阵子,姜如意面对着季十三都觉得有些不自在。可到底为何,她却也说不清。只是那天夜里,自己和他近距离四目相对的种种情形,总是会冷不丁地从脑海中蹦出来,在眼前打转,扰得她一阵阵脸红心跳,意乱神烦。而相较之下,另一个当事人却成了没事儿人,每日不是笑嘻嘻地和街坊们唠嗑,就是娘子前娘子后地同她打趣。几日下来,让姜如意也忍不住怀疑是自己想多了,也许那天晚上,他当真只是想帮她拿掉头发里的杏仁皮而已吧……可这个答案不仅不能让她觉得高兴,反而隐隐觉得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?姜如意突然狠狠摇头,想把这些乱七八的想法甩出脑海。她还要挣钱呢,哪儿能被这些东西绊住了手脚,总之,季十三是大混蛋就对了!远远的,阿黄和小明眼瞅着姜如意心不在焉地趴在柜台上,一会儿唉声叹气,一会儿怒气冲天,十分不好惹的模样,便只敢在一旁探头探脑,低声议论。阿黄蹙眉道:“掌柜的这几日好像丢了魂儿似的,竟然连账本都不爱看了,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奇事啊!莫不是生了什么病?”“说起来,我前日听几个客人谈论起,说凡是女子,生来便会得一种病,即每个月都有几日会变得十分暴躁,喜怒无常,谁惹谁倒霉。这病无药可医,只能等每个月的那几天过了,由她自然好转,咱们掌柜……不会也是如此吧?”小明想起什么,用胳膊肘捅捅阿黄,“阿黄,你见多识广,知道这病叫啥吗?”阿黄闻言,脸微不可察地红了红,很快又跳起来敲他的脑袋,道:“瞎猜什么呢,那、那如何算得了病?!”小明眼睛一亮,“听你这语气,定是知道这种病了?叫啥叫啥,快告诉我!”“不知道,没听过,别问我!”阿黄嫌弃地扒拉他。二人正拉拉扯扯之际,冷不丁身后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,“你家掌柜这病,我兴许知道叫什么。”一回头,见来者正是季十三。他摇着手中那把简陋的折扇,笑得如沐春风,怎么看怎么是心情好到了极点。听季十三如此说,求知欲很强的小明立刻凑上去,问:“十三哥,还是你好,快告诉我吧!”季十三目光稍稍远错,望向柜台处辗转不定的那个身影,笑意徐徐蔓延至眼底最深处。“我猜叫……相思病。”微一侧头,他轻声留下这句话,便一展折扇,笑容满满地朝着柜台走去。姜如意正支着脑袋发呆,却见摊开的账本上忽然投下一片阴影,抬头一看,惊得立刻站直了身子。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心虚,便又清了清嗓子,强行摆回原来的姿势。季十三看在眼中,却不点破,只笑道:“上个月的账,可还让娘子满意?”姜如意刚才一个字都没看进去,只好清清嗓子,哼唧道:“那个……马马虎虎吧!白送了那么多东西出去,不亏本就不错了!”“娘子说的是,咱们这不也是放长线钓大鱼吗?这几日,来找我打听珍珠粉的人可是一波接一波的,应接不暇,虽然我机智聪明,都轻轻松松地敷衍过去了,可也着实辛苦得紧哪,”季十三也趴上柜台,没脸没皮地看着她笑,“却不知事成之后,娘子打算如何奖励我?”这几日里,姜如意没事也常来前厅转悠,故而对于季十三说的情况也有所耳闻。如今那一箱珍珠粉,在武陵城中可算是出了名了。城中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,便是议论它的去向,以及猜测姜记脂粉铺到底为什么不拿出来卖。猜测的版本多到离谱。有“八卦狗血版”,说季十三见那珍珠粉极好,便想偷偷拿了送给自己初恋情人,不料事发,引得姜如意醋意横飞,勒令宁肯让东西烂死在家里,也不许拿出来卖。证据是有人曾亲眼见到当铺杜掌柜登门和季十三见面,两人交流起家有母老虎的悲惨命运,一阵心心相惜,继而老泪纵横。场面之凄凉,令闻者伤心,观者落泪。有“市井恩怨版”,说那珍珠粉的配方出了问题,涂了会烂脸,因此林家小姐才怒而退货,后因着姜如意两口子帮她救了景玉卿,才答应不将此事声张,以维护脂粉铺的名声。证据是林小姐解决掉何生枸后,在脂粉铺中逗留了很久,出来时神色恍惚,定然是在同自己的良心苦苦做着斗争。除此之外,还有有“江湖悬疑版”,说那珍珠粉被一名行踪神秘的神偷所盗,也有“宫廷侯爵版”,说东西其实早就被宫里看中,偷偷运走了。……每个版本都说得有板有眼,比起阿飞的话本可是要精彩太多。有几次姜如意在旁边偷听得都入了神,险些忘了故事的主角正是自己。但此时此刻,她听季十三突然提起此事,却没太多功夫回味,因为柜台的另一侧,某人正笑眯眯地盯着她,连眼睛都不带眨的。午后骄阳似火,明媚又炽烈地将他的面容点亮,逼得人想不看清都不行。明明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,可鬼使神差地,姜如意此时才突然觉得,这人的五官原来如此英挺,眉目原来如此疏朗。总之,似乎哪儿跟哪儿,都生得让人挑不出错处……距离太近,近到气息都快要相接。姜如意忽然有些招架不住,终于起身,有些不自在地道:“去招呼客人啊,看***什么?”季十三歪了歪脑袋,依旧在笑,“因为娘子好看啊。”姜如意明知他是故意调戏自己,可偏生半点也生气不起来,反而脸上一阵阵的发热,竟不知该如何应对。好在这时,又有人神神秘秘地跑过来,要同季十三“借一步说话”,显然又是被家中娘子驱使着来打听珍珠粉了。季十三好脾气地被那人拉走,临走前还不忘回身,冲她抛了一个含笑的媚眼。姜如意神色一赧,忙胡乱拿起账本,挡住了脸。次日一大早,阿黄和小明忽然将一口大箱子抬到了脂粉铺门口。刚一打开,沁人心脾的花香立刻溢了出出,眨眼功夫便飘了半条街。下一刻,季十三火急火燎地从里面冲出来,勒令二人赶紧把东西收进去,还不忘给围观的街坊们道歉,说叨扰了叨扰了。然而他这举动哪能瞒得过街坊们锐利的双眼?开箱的一瞬他们就看出来了,箱子里装的,可不就是人人都在谈论的珍珠粉吗?!于是整条街立刻沸腾了,街坊们蜂拥而至,眨眼功夫就把铺子的大门给堵得水泄不通。“季公子,季公子,快把珍珠粉拿出来吧!我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了!”“季公子,不管你这珍珠粉是许了皇亲还是国戚,总该先想想咱们这些邻里乡亲才是啊!”更有甚者,还有人喊姜如意“主持正义”。“姜掌柜,你快劝劝季公子吧,谁都知道,他可是最听你的话了!这珍珠粉先卖一些给我们,回头你再做一些孝敬贵人如何?”……“连街坊邻居都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,看看,他们多了解我。”后院,季十三抱手靠在门框边,嘴角噙着一抹笑。姜如意见他一副事不关己,吃瓜看戏的样子,顿时气不打一出来,道:“都火烧眉毛了,你倒是快应付一下啊!”她预想过季十三这“物以稀为贵”炒作法子可能会让珍珠粉的人气直线上升,却着实没想到竟能招来这么多人,眼瞅着阿黄和小明都快要招架不住了。“应付?”谁料季十三扭过头来,疑惑地看着她,“怎么应付?”姜如意闻言如遭霹雳,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。“你不是什么都盘算好了吗?”她急道,“怎么问起我来了?”“实不相瞒,我只盘算好了一部分,不想刚才不慎被抓包……”季十三苦着脸,神情却一点不见着急,“后面该如何,我还没想好呢。”姜如意以手扶额,差点没站稳。如今这情形,珍珠粉虽然不愁卖,可如何对街坊邻居们有个交代,却是一件十足的难事。季十三的那些花样终归是非常手段,归根结底,经营铺子靠的还是街坊们的信任。之前说“不方便卖”,如今却又如此这般拿出来卖,若不能找个像样的说法自圆其说,生意也必定不能长久。原以为季十三成日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,必定早已想到了最后一步。却没想他竟关键时候掉链子,就这么把烂摊子甩给自己,还一点不着急!是了,这铺子又不是他的,他急什么?!“你……你真是……”眼看着外面人越来越多,姜如意气得说不出话,只得狠狠地在季十三胸口捶了一下。不料季十三这厮看着高大,却异常柔弱,这不算有力道的一拳,竟然把他打得失了重心,踉跄着后退几步,还把身后装珍珠粉的箱子撞翻了。 眼看着玉簪花苞洒了一地,姜如意大惊,忙蹲下身来收拾。好在花苞口子封得紧,粉末并未洒出。季十三这个始作俑者也赶紧过来搭把手,可没一会儿,就拿起一个放在鼻尖嗅了嗅,疑惑道:“这以花养粉的法子当真有效么?若是花香,可粉却不香,如何是好?”都这时候了,他竟还有闲心研究这个。姜如意闻言没好气地道:“在花苞里养了这么久,怎么会不香?算上你压着不卖的这段时间,也已经有一个月了,这东西,密封的时间越久,香气便渗得越透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忽然住了口,一双眼瞪得大大的,若有所思。季十三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,眉眼似不着痕迹地弯了弯,没有说话。而下一刻,姜如意已经兴奋地跳起来,道:“我有办法了!”话音落下,人已经急吼吼地冲到了前厅。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,季十三蹲在原地,重新拿起玉簪花在鼻尖下嗅了嗅,笑意渐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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