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机场液晶显示屏上显示,从洛杉矶飞来的飞机晚点二十分钟。二十分钟对于一般人来说没什么,对于期盼着爱人归来的韩江林来说,犹如把时间拖长了几个世纪。当他把手表举到眼前观看时,秒钟的每一次移动,都宛如弘福寺里那只敲打晚钟的木棰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。   美丽如花的兰晓诗怎么样了?这个问题把韩江林放到了一个客体的位置上,而不是爱人的位置上。最近以来,每当面对伟大的情人罗丹用生命留给他的儿子韩丹时,他无法预料到兰晓诗会有些什么想法。如果他们像电话里预定的复婚,他不能确定兰晓诗是否能够像接纳他一样接纳小韩丹。兰晓诗的想法决定了韩丹是否会健康成长,今后是否能够感受到快乐和幸福。为了保护小韩丹,他总喜欢设想把兰晓诗放在一个对立面上,由此推测她的态度。   时光不能倒流,原来可感可触的兰晓诗,宛如镜中花水中月,可望而遥不可即。他原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,令他意料不到的是,她说来就来了。在这种情况下,他和兰晓诗将如何重续前缘,她又会如何看待这个活泼可爱的儿子?   飞机终于落地了,无数游离不定的终将出现最终的答案,就像无数投注的人面对大奖揭幕的严峻时刻,每一个人都摒住呼吸,都必须做到接受无比振奋或令人沮丧的结果。面对自己造就的结果,韩江林已经做到了接受一切可能的准备。  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,韩江林很快在人流中发现了兰晓诗熟悉的身影。兰晓诗就是兰晓诗,就像容颜不败的花中仙子,行动飘逸洒脱,落落大方。当她随着人流走近来时,韩江林情不自禁地高高举起双手。兰晓诗朝着他走来,隔着一米的距离站定,四目两两相对,仿佛要把数年来的渴望都望穿,把所有的思念和积怨都抛洒出来。忽然,兰晓诗丢了包裹车,像小鸟一样张开双臂扑进韩江林怀里,和韩江林紧紧地搂在一起。   仿佛过了几个世界,晓诗才透了一口气,喃喃地说,哦,江林,我终于回来了。   韩江林不习惯这种公开的亲昵,小声说,晓诗,回来好,咱们走吧。   噢,不。兰晓诗任性地依着韩江林,江林,抱紧我,从今往后,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。   韩江林见有人往他这边看,暗暗用力推着兰晓诗,不行,咱们得分开。   兰晓诗不依。韩江林拖着兰晓诗的行李车,搂着兰晓诗的腰朝外面走。兰晓诗拭去了眼角的泪,仿佛怕韩江林转眼间飞走的,紧紧地依着韩江林。   韩江林取笑她道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呢?   晓诗不好意思地看了韩江林一眼,我不是错了吗?不吃螃蟹怎么螃蟹味?不出去怎么知道你韩江林在我心中的地位?   得了吧,你,出去一趟,别的学不会,倒学会了油腔滑调、油嘴滑舌。韩江林边说边打开后备箱,把行李放了进去。   兰晓诗抢先坐到在驾驶座上,我来开车。   韩江林说,你,知道路吗?   兰晓诗说,不是有你这位导师在一旁吗?开到大海里,我就和你一起同船共渡。   韩江林上了车,亲昵地揪了一下兰晓诗的脸,笑着说,爱情誓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,它就像六月天孩子手里的冰棍,色彩美极味道鲜极却转眼易逝。   兰晓诗倾过身子来搂着韩江林,说,让我抱抱,闻一闻你的气息。   韩江林搂着兰晓诗,闻着她身上熟稔于心的体味,心地忽然有一种人世沧桑的悲凉,轻声说,晓诗,咱们都快老了。   兰晓转过脸看着他,眉开眼笑地说,看看我,只是胖了,比出去胖了十斤,但还不老。韩江林笑了起来,从她这话里,他感觉得以前那个忧郁而小气的兰晓诗不见了,转眼间成了一个乐观豁达的女人,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和风韵。   兰晓诗边开车,边转过头打量着韩江林。韩江林心惊,警告道,认真看路啊,这不是美国,中国是暴发户,刚暴发起来的人牛脾气大,不遵守规则,马路杀手多得很。   兰晓诗羞涩地说,我不是还没看够你吗?   韩江林故意板起面孔,还看我,出去几年电话都不打一个?   噢,对不起,我不是不想干扰你的生活吗?兰晓诗说着,斜了韩江林一眼,你的精彩的故事,姐姐都告诉我了。   韩江林脸一热,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。   兰晓诗悄声问,这车,也是她的吗?可见她肯定是一个喜欢过精致生活的美人。说完又一声长叹,你韩江林身边美人打灯笼似的星移斗换,不虚此生呀。   韩江林抓住她话中的漏洞,虎着脸说,乱说,这车是春兰姐的,我本想叫办事处开一个车来,来来去去不方便,就借春兰姐的车出来了。   进了市区,韩江林叫兰晓诗把车拐到家的另一个方向,转到了海边。兰晓诗看到了迷茫的海,吃了一惊,说,怎么到海边来了?   韩江林静静地望着涌动的浪花,微笑道,不是说沧海桑田,不是说此生同船共渡,不再分开的吗?不到海边,到哪里同船共渡?   兰晓诗撅起嘴道,人家不是开个玩笑吗?你还真当真了?江林,不是我说你,你有很多优秀品质,就是凡事过于认真,认真得有点迂腐,这一点不好。   韩江林忽然伸出手来,捧着兰晓诗的脸蛋,猛猛地亲了一口,温柔地说,好了,亲爱的,你所说的我都接受。   兰晓诗不提防韩江林这一亲昵的动作,激动得热泪盈眶,拽住韩江林狂吻,韩江林积压在心中的思念一点一点地被点燃,释放出来,身心紧张,竟然激动得透不过气来。当他推开晓诗后,竟然软绵绵地瘫坐在座位上,望着前面的海发呆。   晓诗见前面有人走过来,赶紧理了理衣衫,小声对韩江林说,咱们回去吧,省得在这里欲说还休,欲罢不能。   韩江林说,发生了太多的事情,晓诗,我们得单独呆一会,得把某些事情消化一些,不然……   噢,江林,我懂你的意思了,我也特能体会,真的,我已经对生活心怀感激,知道上帝在赐给人生命的同时,也会有一些额外的馈赠。   韩江林看着兰晓诗,她的眼睛是那么清澈透明,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,没有一丝儿做作更无一丝儿杂质。韩江林忽地热泪盈眶,伸手过来握着兰晓诗的手说,晓诗,你总是那么宽容,那么大度,总是走在我们的前面,走在生活的前面,谢谢你。   兰晓诗说,不必,人是需要成长的,我原来是个小气的女孩,我希望以后做一个大气的女人,能够包容生活、包容生命,主要是包容丈夫的女人。   噢,你的丈夫不是被你一脚蹬开了吗?   兰晓诗脸忽地涨成了水桃色,形式上是,但心里从来没有。   韩江林为了避免尴尬,指着不远处的一家海鲜店,说,开到哪里去,我请你吃一顿海鲜,了我当年对你的一个心愿。   兰晓诗打叫了发动机,车滑了出去,边打方向边问,你什么时候对我有一个心愿?   还记得当年在南原吗?你生病的时候说想吃海鲜,我买了海鲜回家,你说南原的海鲜不鲜,没有胃口,我说等将来请你到海边,美美地吃一顿海鲜。   晓诗抽了一下鼻子,泪水扑漱漱流淌下来。韩江林赶紧掏出纸巾帮她擦拭泪水,说,小心。   没事,兰晓诗努力绽出一个微笑。   停了车,韩江林走地店里,服务员迎上前来,韩江林问,我们预订的彩云归包间在哪儿?   先生,这边请。   服务小姐在前引路,推开彩云归包间,里面鲜花的色香扑面而来。兰晓诗站在门边,拍了一下手掌愣住了,忽然她明白了,不管是彩云归,还是鲜艳的红玫瑰,这都是韩江林精心安排的结果。   等服务小姐关上门,韩江林牵着兰晓诗的手站在桌前,满脸含笑而怀有一丝不安地问,怎么样?喜欢吗?   喜欢。兰晓诗热烈地投入韩江林的怀抱,江林,你这个不解风月的人居然如此浪漫,对我如此用心,我真是太喜欢了,回来真是太幸福了。   如果喜欢,嫁给我好吗?   兰晓诗听到这一句话,泪水仿佛决堤的河水涌流下来,她伏在韩江林肩头,唔唔地哭了起来,江林,我感觉离你很远,但又从来没有离开过你。   在美国的时候也没有吗?   没有,每天,每天,我都是想着你入梦的。   韩江林十分感动,真是一个纯情的孩子,那答应嫁给我了?   兰晓诗白眼对着韩江林,笑道,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,二嫁吗?你呀,在乎那一纸契约吗?   韩江林说,我面对的是如此优秀的女人,没有那一纸契约,我没有安全感。   兰晓诗格格大笑起来,看来有人给你开蒙了,终于会讨女人欢心了,我真是福气,人家育出来的桃子,我只管摘现成的。   韩江林见她说笑起来,会口没遮拦,赶紧拉着她站在窗前,透过窗子可以看见烟雾迷蒙的大海。   曾经约好一起来看海,今天终于让大海见证了你的归来。   韩江林说,本来春兰姐和我说好全部出来和你接风,她怕你一时间转不过弯来,临时改变了主意,明天,春兰姐要带着孩子们,在深圳的欢乐谷为你接风洗尘。   人不出门身不贵,我,王者归来。兰晓诗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。   菜上来,韩江林问,喝一点酒吗?   兰晓诗本来不喝酒,但似乎不喝一点酒,愧对了韩江林一片心,说,来一瓶红酒,红酒对防止心血管病有好处。   韩江林说,是否愿喝酒,高兴喝什么酒,这才是问题的关键,我们还没有到讲究食补的程度,如果到了那一步,说明我们已经对自己身体不自信了。   是,我的郎君,小女子愿听郎君教诲。兰晓诗做了个鬼脸。   酒送上来,服务员要帮他们倒酒,韩江林说,你可以去了,等我们自己来。韩江林倒酒,兰晓诗要起身帮忙。韩江林说,别动,你是归来的王者,是高贵的女人,就要享受王者应有的服务。   说着,他倒好了酒,举起杯。兰晓诗也举起杯,韩江林轻轻一碰,欢迎归来,我的王者,我的爱人。   兰晓诗说,谢谢。   两人喝了半杯酒。兰晓诗正要动筷,韩江林急说,别动,闭上眼睛。兰晓诗听话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。韩江林正要把一只剥好在小龙虾喂进兰晓诗的嘴里,当他面对着晓诗娇好的容颜,忽然感动得不知所措。晓诗张着嘴等,没有等来韩江林的东西,仍然张着嘴摇晃着头。韩江林把小龙虾塞进她的嘴里,用手帮她轻轻合上了嘴。兰晓诗有滋有味在轻嚼起来。在多年之后,兰晓诗仍然对他如此信任,令韩江林感动不已。   晓诗也拈了一筷菜,命令道,张开嘴。韩江林听话地张开嘴,晓诗把筷子塞进韩江林嘴里。晓诗笑了起来,在美国可没有咱们这种相敬如宾的现象呢。   韩江林说,那是因为美国人富有,讲究精神独立,咱们穷,需要相濡以沫才能度过艰难的生活。   晓诗说,歪理,也是道理,你没到过美国,你怎么知道美国人的生活?国内在很长一段时间对美国的看法,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了,同样,美国人看中国也戴着有色眼睛,还好在美国人什么东西更愿意亲自看一看再下结论,中国人更喜欢听某些人的说教,这样自然会发生一些偏差。   出了国回来,还是觉得洋面包好。   晓诗平和地笑笑,知道我在美国,最难受的是什么时候吗?   韩江林想说晚上睡觉的时候,又怕兰晓诗生气,便摇了摇头。   吃饭的时候,一个人吃饭,方才感觉到家的可贵,还好在美国的面包拿起就嚼,坐在桌边的时间不是很长,难受的感觉很容易过去。   回来久了,你可能还会怀念洋面包的,韩江林故意慢吞吞地说,有意试探兰晓诗,让她想起某些事。   兰晓诗痛快说,美国没有我怀念的任何东西。   是吗?韩江林颇有些不放心。   兰晓诗看出了韩江林的鬼心眼,也不生气,笑道,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。   日久见人心?韩江林重复了这一句话。兰晓诗明白了他的心思,举起小拳打了他一下,你呀,怎么就没有一点正经心思?   韩江林也笑了,等会儿你就知道我是正经还是歪经了。   晓诗忽然脸红了,说,我有些累了,咱们快点吃饭,有什么话屋里说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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